傳統藝術在手機時代的傳承演化 傳統藝術在手機時代的傳承演化 傳統藝術在手機時代的傳承演化

今年金庸誕辰一百年，我想做一個比較特別的項目，因為通常都是影視類的。金庸的小說講「古」（故），講歷史和古代的故事，跟戲曲是很有關的。而《笑傲江湖》卻沒有特定的歷史背景，裡面的經典人物，我覺得都可以用戲曲的行當 ─ 生、旦、淨、末、丑 ─ 來演繹。於是，就跟幾位戲曲老師，包括柯軍老師、周龍老師和孔愛萍老師商量，他們都有興趣，進念也得到了明河社的授權，所以就有了《戲曲金庸》。

我們想把金庸筆下的故事和人物變成一段段戲曲的精品：以京劇跟崑曲的形式，結合視覺和聽覺，運用新的音響和投影技術，從傳統裡創新。

周龍老師和他的學生任家樂以傳統戲曲武生的表演方法，演繹令狐沖的「獨孤九劍」。我跟柯軍老師就研究令狐冲在他師父岳不羣要趕他上山去的時候，怎麼把他這中間的思考過程，用《林沖夜奔》變成《令狐沖夜奔》。孔愛萍老師把幾個行當的概念都放進東方不敗這個角色裡，就是從生變旦，怎樣把整個生變旦的過程演出來，是非常考驗演員的功力的。

另外，有一場是《笑傲江湖曲》，講令狐冲跟任盈盈在最結尾的一段戲，我想是不是可以像《牡丹亭》裡的一個狀態來做呢。所以我是用傳統戲曲的一些框框把這些金庸的人物再做，實驗可以拼出一個什麼樣的效果來。其實金庸作品裡面有很多人物都可以變成戲曲，金庸小說跟戲曲可以有很多化學作用，可以繼續發展，我們只是一個開始。

從我的角度來說，戲曲裡面的每個演員都有「真功夫」，他們就好像武林高手一樣。概念也是類似的，基本功要好，才可以當一個高手吧。我最近一直在思考，戲曲裡面到底有哪些是值得我們學習和傳承的地方，又有甚麼地方需要改良呢？要學的，是學習戲曲的方法，因為學習戲曲的方法是最好的表演藝術訓練。學了戲曲，你可以當舞台劇演員、可以演電影電視，因為戲曲不是一個表面的結果，而是後面的學習過程，戲曲本就是一門整體的表演藝術──唱、唸、做、打，不像西方把表演藝術分拆開歌劇、芭蕾舞、話劇等等。

戲曲的基本功就是表演藝術的基本功──學習呼吸、怎麼用眼睛、怎麼用聲音、怎麼用身體、怎麼走台，走台是跟空間互動，你要瞭解自己的身體才可以去表演。其實很多基本功的概念，就是瞭解自己的身體跟思考的方式來發展自己；瞭解自己，才知道可以做什麼。

任何類型的學習，基本功都重要。中國在發展創意的時候，要找傳統裡面的基本功，因為基本功這個概念是中國傳統最重要的一個基礎。在高科技高消費的社會，很多時候基本功變得不重要，我買回來就行了。年輕人願不願意花時間去練基本功，確實是藝術發展一個很重要的課題。人類的物理局限需要花長時間去訓練，才可以練好基本功。現在戲曲正面臨這樣的一個狀態和傳承問題。

進念今年的劇季主題是「戲藝科曲」，就是戲曲跟科技之間的關係，是藝術與科技的結合，劇場本來就是跟科技有關的。戲曲跟科技的連接點在哪裡？有些改良是通過一些舞台設備，更多的是在舞美，把戲曲做得更好看。戲曲的發展過程中，一直都跟科技有關。比如戲曲的服裝，也是那個年代的一種技術，其實是一種特效，水袖和武生穿的服裝都把演員在舞台上變大。所以我們這一次也是從服裝開始，配合戲曲的演出、布料和影像來做一些創新，我們希望跟演員和服裝互動，不但是做一個舞美的畫面，也是跟表演互動的一個試驗。

另一個很重要的就是聲音，因為我們不單「聽」聲音，聲音也會影響我們的感覺。我們講音樂，不只是欣賞它的旋律這麼簡單。三十年前跟江蘇省崑劇院的石小梅老師合作的時候，也是從聲音開始，聽崑曲，最好聽的就是原音。我們怎麼利用音響技術、怎麼用麥克風收音，不僅把聲音變大，而是怎麼把感染力變大，同時調到原音的感覺。這次我們用聲景技術 (Soundscape)來呈現戲曲的一種新的音樂美感，聲景就是一項不單讓你去聽音樂，而是讓你去感覺音樂的新科技。

通過跟戲曲的老師合作，我們瞭解彼此， 很有意思。怎麼去瞭解西方的技術，才可以利用它創新我們東方的一個美學，這是一個互動的關係。我們要瞭解這些科技之後，才知道怎麼去可以利用它來創新。藝術科技並非只是一個工具，去瞭解這些工具跟我們的關係，這些都是一個創作者的基本功，藝術家的基本功好的話，就可以變成很多不同的藝術。同時，好的技術人員可以配合藝術，跟藝術有一個新的交流。

進念做很多藝術科技實驗的目的，就是希望培養好的技術人員。

傳統的表演藝術，就是觀眾坐在觀眾席看著舞台上面的演員。手機改變了我們跟藝術的關係，就是不停要互動。所以大家都待不住，很難安靜下來看一個戲。現在，傳統藝文類劇場的觀眾會流失得很快。

我們說培養觀眾，較理想的角度，就是從幼兒教育引進，最好就是從小孩子成長開始，就吸收美感的基因。從三到六歲的基礎幼兒教育，基本上就是美學教育，什麼是顏色、什麼是空間、什麼是大自然，都是講藝術的基本概念。但我們不一定要學西方的那一套。中國傳統戲曲其實有很多好玩的東西，都可以引進到美學培養上面。

戲曲本身是一種符號，裡面有很多視覺符號，譬如面譜就是一個符號；還有聽覺的符號和文學的美感。戲曲不是短視頻，看的時候一定要思考，你聽的詞、看它一個動作代表什麼。戲曲道具都很簡單，就是一桌兩椅，但我們都說戲曲很寬。培養好的觀眾，可以從戲曲的基本開始，知道了這些戲曲的基本，才知道怎麼去欣賞戲曲。我也嘗試在這方面做探索，怎麼帶觀眾去看一個戲，讓觀眾知道劇場的設計、知道劇場的歷史和美學是什麼。

作為一個藝術家，在我的範圍裡做一些實驗，希望從根本去改變。說到根本就是兒童跟藝術的關係。所以我們在做兒童劇場的藝術空間研究，如何把科技帶進劇場裡面，從嬰兒時期到小學生，建立他們跟劇場的關係、跟空間的感覺，不是二維化的手機，而是給兒童一個手機不能代替的體驗。其實，劇場空間，可以發展成一個體驗性類型的教學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