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thias Woo’s notes on Read Sing Eileen Chang: The serendipity of Read Sing Eileen Chang Mathias Woo’s notes on Read Sing Eileen Chang: The serendipity of Read Sing Eileen Chang Mathias Woo’s notes on Read Sing Eileen Chang: The serendipity of Read Sing Eileen Chang

在構思《說唱張愛玲》的時候，從來沒有想過疫情會出現。而且疫情一出現，便出現了三年。在疫情期間上演《說唱張愛玲》的時候，正好也是疫情的一個高峰期，2020年首演是在完全沒有觀眾的情況下進行線上 YouTube 直播。

在進行網上直播之前，這幾年進念一直在實驗和試驗網上串流技術。2018年和瑞士蘇黎世藝術大學合作，實驗網上不同形式的聲音串流和影像串流，始料不及會應用在一個真實的演出上，也從來沒有人想過劇場會變成一個即拍即製的網上製片廠。這次疫情對世界的影響是深遠的，也許歷史的演變就是在無數不可預知的情況下慢慢演變出來。

《說唱張愛玲》有很多特別的緣份，一開始想用「說唱」形式，當然是因為我喜歡聽說唱。2012年排演《半生緣》，我找了江蘇省崑劇院石小梅老師推薦評彈藝術家；石老師介紹了我認識蘇州評彈藝術大家金麗生老師，我邀請了金老師創作評彈方式說《半生緣》的故事，那已經是十一年前的事，也是那時開始深入對中國傳統的說唱形式學習。

大約是十二年前；我和台灣書法家董陽孜老師提起我想把葉嘉瑩教授的一篇演講改編成一部獨腳戲。董老師說她和葉嘉瑩教授念熟，馬上打電話給葉教授。我們便到天津拜訪葉教授。那次拜訪最神奇的經驗是董老師想看天津相聲，天津的相聲很出名。找了一個三個多小時的相聲演出。起初我不太願意去觀賞，三個多小時的相聲如何能堅持聽下去？但是由於董老師非常希望觀賞，那麼我便陪她一起去看這個三個多小時的相聲。

出乎意料之外是那個相聲演出的結構十分有時代感，是由五個不同年代的相聲組合組成，六十多歲、五十多歲、四十多歲、三十多歲、二十多歲等老中青組合。每一對相聲組合都在說他們那個年代的一些小故事，看得津津有味，非常生活化。在語言上服裝上推陳新舊結合，中國語言有趣的是音和色，不同地方方言有不同的音色質感。上海話的油、廣東話的火、福建話潮州話的豪、山東話的浪，有不同音色性格。一聽便聽出地方感覺來，像吃不同省份的地方菜一樣。

一直想做一個「說唱」演出。張愛玲也是一個我比較認識的，我曾經多次改編她的作品。對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對照記》。她以圖片，像微博一樣介紹她的一生，沒有像其他人物寫冗長的自傳，要把自己的一生鉅細無遺地交待清楚，而是精選了一些圖片，讓大家知道張愛玲自己是怎樣「對照」自己的人生。她從自己的角度、對過去、對生活的一些看法。我看畢對她晩年的狀態體會多了一點，對她個人的幽默感文字風格又喜歡多一些。書裏面沒有什麼激情，都是淡淡然，充滿著一種Sense of humor的文筆寫法。到了今天張愛玲仍然有她的影響力，就是因為她的文字帶著一種態度，那種舉重若輕、輕描淡寫，背後有著一種自嘲的sense of humor格局。

而在構思《說唱張愛玲》的「唱」時候，我首先找了台灣的張耀仁。張耀仁是一位優秀創作演員。我跟他合作過幾套劇場作品，例如《我們的愛情喜劇是威士忌》和《美麗的陰暗》，他均做了一些音樂的創作。在排練《美麗的陰暗》的時候，我請他創作了一個關於陰暗的說唱。《美麗的陰暗》是改編自日本作家谷崎潤一郎的散文《陰翳禮讚》。我請張耀仁把其中一段文字戲變成了說唱，效果很陰暗，我很喜歡。於是再邀請他參與《說唱張愛玲》的「說唱」創作。我給他兩個題目︰一個是《傾城之戀》，另一個是《紅玫瑰白玫瑰》，請他根據這兩部小說改編為兩首說唱；就成為了《說唱張愛玲》的一個演出部分。

而另一位負責說唱創作的是北京的楊默函。2019年楊凡導演的《繼園臺七號》，戲中有一首說唱作品，我很喜歡；我問楊導演可否介紹這位說唱音樂人給我認識？他叫楊默函。之後我和他在北京見面。我和默函說我正創作一個關於張愛玲的說唱演出，請他用張愛玲的作品改編成幾首說唱歌曲。在演出開場的時候，請他用一個總結張愛玲一生的方法去呈現。《說唱張愛玲》的說唱部分就是這樣形成了一個輪廓。當中想在整個聲音質感上有不同的層次感；便邀請了香港電影演員林嘉欣錄音，把張愛玲散文「天才夢」作聲音演出。之後再找台灣歌手陳綺貞配上她的結他聲音。由於疫情關係，原本很多現場演出的設定，最後都要預錄處理。舞台上簡約地只有兩位演員︰楊永德和葉麗嘉。除了串流直播沒有現場觀眾的時候，演員不需要戴口罩，同年重演當有現場觀眾的時候，演員便需要戴上口罩演出。

《說唱張愛玲》就是因這些緣份而構成。令我最想像不到的是︰原來過去十多年一直在做不同形式的藝術科技聲影實驗，在《說唱張愛玲》的首演竟運用起來。首演之後，本來也有計劃到新加坡巡演，後來因為疫情關係，變成了映像版的播放，及後獲得阿那亞戲劇節的邀請，也是因為疫情退卻而成就這次演出。

2023在阿那亞戲劇節的演出，應該比較接近我原來希望的演出形式，有現場說唱、有現場表演，不是全部都是錄音組成。所以有三位演員，蘇楚欣負責現場「唱」。今次很高興邀請香港女演員焦媛合作，她負責「說」，進念楊永德也負責「說」。《說唱張愛玲》在阿那亞戲劇節跟觀眾見面的緣份，就是這樣構成了。《說唱張愛玲》主體是根據《對照記》構思，以《對照記》為一個大結構，中間穿插張愛玲的一些散文作品和小說作品，像張愛玲的一生Timeline。我覺得特別有意思是張愛玲拿著《中國時報》拍照的那一段文字，就是十分張愛玲風格，有著一種睿智的幽默感。

緣份的那個「份」字是「人」部首，右邊加上「分」字，即是有緣，大家碰見聚散。「份」是關係中的多少份量，眾人碰上分開；緣份聚散。緣份這回事十分奇妙離奇，在那裏在那個時間你看見那個人，你和那個人能夠產生什麼緣份？怎樣的關係？擦肩而過？一個眼神、一句對話、一種聲音、一種感覺，事前沒有想過會發生怎樣的緣份和關係。人生充滿了不可預知、也充滿了對未知的企盼。

今天我們透過手機看著不同人的緣份，在消費其他人的緣份，新聞變成了小說，小說也變成了新聞。從前小說家消化了現實，寫成筆下的小說，有些題材是寫實、有些是科幻。張愛玲的小說劇情其實十分寫實，只是她能夠用她的文字，把這些很普通人的事情變得不普通。像《半生緣》的劇情，其實就是一種肥皂劇。這種肥皂劇由她的文字寫出來，就提高了一個層次。所以每次改編《半生緣》成電視劇和電影都會失敗，就是因為《半生緣》的劇情太落俗套。改編的時候太刻意努力地把張愛玲的文字從新重寫。所以張愛玲像莎士比亞一樣，她的作品應該保留原汁原味的張式文字，維持她的文字性格魅力。她的文字魅力若果不能在改編裏面保留，只是把劇情改篇，就會變成了非常俗套的肥皂劇。

這次我把《對照記》改編成一個劇場演出，希望讓年青觀眾在一個比較接近他們看手機影像文化的情況下去吸收張愛玲的文字。所以整個演出圖文並茂，像翻看《對照記》這本書的經驗一樣。我覺得世界在沒有書本和沒有印刷術之前，和發明了印刷術之後，有著很大的分別。像今天我們看影像，書本又變成另外一個模式。書本和人的關係將會是怎樣？文字和人的關係是怎樣？我們現在透過手機看文字看影像。劇場本來就是一種社交媒體，這種社交媒體面對手機新媒體的情況下，前路應如何走下去呢？

《說唱張愛玲》是一本影像文字書，把劇場變成了一個很大的閱讀體驗空間，有文本、有聲音、有影像、有音樂、有空間。和手機最大的分別是你不能在手機裏面看見立體空間，但是你在劇場裏面可以看見空間。劇場應用科技本來就是應該的，有些人抗拒，認為劇場不應該使用新科技。若果劇場不使用科技，科技便會取代劇場。

所以劇場要推陳出新，必須要吸收新的科技，最重要是如何應用科技在劇場裏面，製造全新的觀賞經驗。在劇場裡看影像不是看電影，在劇場裡看的是空間的感覺、時空的感覺、影像的感覺。有視覺、有聽覺、有嗅覺，是一個五感的過程，空調的溫度、濕度、燈光光暗、觀賞經驗是一個整存式的。所以劇場未來面對的挑戰就是如何吸引習慣觀賞手機的觀眾進入劇場空間去學習、感受空間，這就是我們面對未來劇場最有趣的挑戰。

萬象天地劇場
2024.1.19 （五） 下午8時
2024.1.20（六） 下午8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