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唱張愛玲》阿那亞見 《說唱張愛玲》阿那亞見 《說唱張愛玲》阿那亞見

從北京首都劇場廖凡、劉若英主演的《半生緣》，到上話版的《紅玫瑰與白玫瑰》，張愛玲主題的舞台作品，「進念．二十面體」已經做了20年有餘。2020年，張愛玲冥誕100周年之際，先鋒實驗劇團「進念．二十面體」推出舞台新作《說唱張愛玲》，進一步向這位傳奇女作家致敬。與以往不同的是，過去的舞台都是演繹張愛玲作品中的故事，而這一次，講述的是張愛玲自己的故事。

座落於秦皇島海邊風景優美的阿那亞，是2023年《說唱張愛玲》內地巡演的第一站。阿那亞戲劇節發布會當日，在蜂巢劇場旁邊的咖啡露台，我們與劇團行政總裁、聯合藝術總監、劇目導演胡恩威坐下來聊聊天。「進念．二十面體」1982年成立於香港，是一個較早走先鋒實驗路線的劇團，40年來，他們一直在與不同領域、不同藝術形態的專業團體、藝術家合作，探索未來舞台藝術的模樣。知名戲劇導演賴聲川曾說：「要知道趨勢在哪裏，就要看胡恩威在哪裏。」

任何新鮮的形式，若是出自「進念．二十面體」之手，你便不會覺得意外。單是把「說唱」與「張愛玲」這樣的字眼聯繫在一起，就是相當破格的一個嘗試。作為中國近現代文學史上非常有代表性的女作家，張愛玲的文字風格與個人氣質已深入人心。她大約也不曾想到，有一天自己的「感性編年史」會以一種名為「說唱」的新形式呈現在舞台上。但這是舞台與當今年輕人對話的一種選擇。每一代人的心目中，都有一個自己所在的年代特質的張愛玲。

說起來，張愛玲的文字是非常適合舞台的。我們知道很多作家的文字都從聽覺上帶有一種特有的性格，這種性格或許與作家本人相關，也或許與故事所發生的時代背景與所處地域相關。比如王朔的文字天然帶著一股濃濃的北京腔，若是用廣東話來讀，可能有很多地方不容易理解或很難用廣東話來替代描述。而張愛玲的文字，無論用何處方言來讀，普通話、廣東話、上海話⋯⋯都能聽得懂，且像有化學反應一般，能夠產生一種令人舒適的文字性格。人們喜歡張愛玲，喜歡的是她各處居留的豐富經歷，她講旅行、講生活、講感情，喜歡這些故事裏透著淡淡的張氏小調調，而不是一些可簡述的肥皂劇情。

她的文字便是她的特質，因此胡恩威導演在創作上非常尊重原版表述，並不曾將文字做大的變動。《說唱張愛玲》這部戲依托於張愛玲在70多歲寫下的《對照記》，這裏面匯集了她一生的許多片段，從童年時期到學生時代，從畢業步入社會到中年再到老年，在上海在香港在美國，與一些標志著她藝術發展里程碑的經典作品片段穿插相融。不得不說，《對照記》里沒有太提到的感情部分，也是張愛玲一些不可或缺的人生階段。為此，導演胡恩威加入了一個男性角色胡蘭成，張愛玲的第一任老公，以他的視角來看他和張愛玲的關系（靈感參考胡蘭成《今生今世》）。

那時沒有所謂新媒體平台，而這本《對照記》將每張照片搭配短短一段文字，讓不了解張愛玲的人也見證到她一生中最重要、最能代表她生活方式及精神世界的片段與節點，好似今日的我們在發布 PO 微博或小紅書。如果張愛玲生活到現在，想必也是一位玩轉新媒體的KOL。這個有趣的發現，也給予了《說唱張愛玲》結構化的靈感，在拿到《對照記》版權後，其中的圖片、文字被團隊設計成了光影視覺，變成了說唱台詞，將手機微博、小紅書或抖音碎片化的信息體驗搬上劇場舞台。此番阿那亞戲劇節演出的版本，相較於之前香港版本，也略有變化。戲劇創作很大程度上要去配合演出空間，在阿那亞的蜂巢劇場，舞台足夠大，與觀眾的距離也很近。那麽一些投影元素也針對性做出了一些微調，但大體上依舊保留著香港版本的風格與精華。

令人關注的是，本輪內地演出的女主角色由焦媛飾演。焦媛是一位極具語言天賦的演員，她的普通話和廣東話都很好，加上她獨特的嗓音特質，可以讓表演的聲音範圍囊括很廣。這就給到作品呈現無限的可能性。聲音是導演選角時非常重視的一點，尤其對於一個富有實驗精神的劇團，話劇中的聲音可以有各種表達方式和可運用空間。而每位演員都會有自己的理解和表演風格，燈光、音響與不同表演的配合都會帶來不同的效果。焦媛並不是第一次演繹張愛玲，因此早已對角色有過充分的研究。而這次觀眾看她，時而是張愛玲，時而是讀張愛玲的粉絲，進入跳出，抽離自如，將是一個有趣的挑戰。而焦媛要如何演繹，只待我們親臨現場去體味一番。

作為一個劇情式的話劇，演員之間並無太多互動，而更多是身處光影中，面向觀眾娓娓訴說。影像是「進念．二十面體」探索未來舞台的重要表達元素之一。投影有著更濃厚真實的視覺體驗，它是在投光、投顏色，還是在投內容，通過什麽介質來傳達，都是這些年來在反覆進行舞台藝術的科學實驗的維度。

在《說唱張愛玲》的舞台環境裏，照片與文字被放大，給到極致的視覺震撼，好像是在看一本很大很大的書。當視覺元素張力足夠，觀眾便可獲得一種沈浸感，仿彿漂浮於無限宇宙，聆聽一場跨越時空的講述。舞台藝術科學實驗的另一個維度，就是聲音。《說唱張愛玲》從標題即奪人眼目的，無疑是「說唱」這個點。

導演特地尋找了北京和台北兩位作曲的朋友合力創作，依據張愛玲文字背景，在不同的表演階段，插入一些說唱曲目，有唱出張愛玲一生，有《傾城之戀》的改編，也有唱張愛玲一篇短文中描述的一幅很喜歡的畫作。不同的內容，也反過來賦予說唱不同的氣質，令它不同於我們日常認知的說唱，讓語言變成音樂，它並不違背與張愛玲格調，讓整場劇串連得更象是一篇散文，新鮮而不俗。張愛玲並不是一個音樂迷，但的確有些音樂類型是她喜歡的，它們也被恰如其分地應用到這部戲。當然聲音創作不僅限於音樂，聲音是一個成分，充斥在劇場的空氣中，它不一定需要有旋律，環境的聲音，鳥的聲音，都可以帶來聽覺上對於空間的奇妙感應。

這些額外的聲音與演員的聲音如何產生呼應，人、麥與音響三者關系如何運用，什麽樣的頻率來顧及劇場中不同位置的觀眾這些藝術處理，都是隨著技術而發展演變的。在未來舞台的探索過程中，技術毫無疑問是藝術表現的鼎力支持者，但二者仿若糾纏在一起的 DNA 螺旋上升，不可分離又不可互相取代。正如任何時代的流行元素都不會抹滅張愛玲式細膩的舞台氣質，她的作品依然，她本人亦然。

6月19日，阿那亞先睹為快。

◤問：劇焦 / 答：焦媛

問：演出《說唱張愛玲》與之前演出張愛玲的筆下的角色有什麽不同？

答：（這次是）同進念新的嘗試，與胡導演合作。其實與之前我一向的排練方式很不同，不過我都很喜歡，希望做到最好，令導演滿意。之前演張愛玲的（舞台劇）《金鎖記》或（舞台劇）《色戒》都是情緒激動的，比較激情。今次《說唱張愛玲》其實是一種療癒來的。反而有一種與之前很大反差的節奏。但經過數次排練後，發現頗有暗湧。可能張愛玲對我來說是一種暗湧的情緒、感情符號。可以通過《對照記》了解張愛玲多些些，好似與張愛玲關係密切了（自以為）。整個過程都很享受。

問：療癒是來自哪裡？文字還是你演繹（張）感覺？

答：本來閱讀（張愛玲）的文字，即是《對照記》就已經是療癒。但當自己投入情感於其（《說唱張愛玲》）中，又有點暗湧。療癒的地方可能是它比大家一般的感覺——「其實凡事都不用太執著」。用第三者，比較抽離的態度去看整個世界，可能會好點，容易消化點。我估計這就是做人演戲的最高境界吧。但我做（排練）時，還是未能達到，可能也是這部戲的最高境界，需要達到的：即是哀而不傷。

阿那亞戲劇節2023《說唱張愛玲》

阿那亞蜂巢劇場

2023.6.19（一）下午6.30
2023.6.20（二）下午2.30